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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兵班长
           (一)
  这是一个关于我自己的真实故事。
  1995年的秋天,因为考军校,我从军区调到了安徽某地。部队在山沟里面,四面全是灰黑色的大山。我被分在了一分队。一个二十几个人的小单位,驻扎在一个叫小哭山的地方,负责维护隐藏在山洞里的器材。
  调到单位没多久,我要求去了警卫班,是每天晚上在库区里巡逻的那种。这是个大家都不乐意做的工作,因为库区的面积有好几公里,晚上巡逻一圈下来最少也得一小时。事实上,晚上也很少有战士去走过,他们常常是呆在门口的值班室里,二个小时一过就交岗,早上一大早再去库区里面补个登记。
  我是个胆大的人,到了警卫班的当天晚上就去巡岗。晚上十二点的岗,背着枪,库区走到了一半,就听到邻近的小山上传来隐隐的哭声,我爬到了高处,远远望去,见到了很多小而细的白布条搭拉在树枝上,还有树木发出的吱吱的声音,断断续续的哭泣声,听得并不是真切。就是这样的一个夜晚,我也没有害怕,就这样一直坐着,直到哭声慢慢散去。
           (二)
  第二天,我把晚上站岗见到的事向班长说了一下,他是本地人。听了以后,他笑了笑说,“你小子胆倒挺大的”,并向我解释到,昨天晚上是鬼节(7月15日),当地人有这种风俗,半夜去哭先人,我们所在的小哭山,正好是当地人的墓场,名称大概也由此而来。
  原来如此,我不由呵呵的笑起来。
  “不过,你以后晚上最好不要再去库区里瞎转了,门岗处坐坐,早上去补一补就行了。有些事,你现在还不懂。”班长的笑容忽然收缩了起来,好象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。
  “为什么?”我问道。“哪有那么多为什么?”班长一下子不耐烦了起来,正好队长叫他,他就扔下我走了。
  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,晚上吃完饭后,去找了几个同年龄的新兵打听。他们你一言、我一语,断断续续的诉说,终于让我有些明白了事情的梗概。库里四年前分过来一个很漂亮的女兵,能歌善舞,分在电话班当班长。只是一年不到,她的肚子就大了起来,组织上问她是谁的,死活不说,后来在一个有月的晚上,吊死在库区,就是我们白天经常去的洞库门口,一颗很显眼的樟树下。
  “这有什么好怕的,我们是解放军哎”,我听了,第一反应是有些好笑。
  “本来是没什么,只是后来……”,几个新兵忽然都沉默了起来,再也没人愿意吭声了。

           (三)
  晚上,还是一样的去巡岗,我本来就是尽职的人。只是,每次早起,战友们见到我,都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。
  这样大概过了五六天,一天晚上,过来后和我玩的比较好的小李把我拉到了一边,迟疑的、神秘兮兮的问我,“你有没有遇到?”,“什么、鬼?你真是有神经病,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?”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。
  “是应该没有,”他挠挠头。“不过,老杨见到了,副班长见到了,他现在还住在精神病医院里呢!”老杨是管门口的一个本地孤身老头。副班长?我这才想起来,调过来以后从来没见到,一直还以为他休假了呢。“我们这里,只有副班长见到过女兵班长,死的那年,他是她班里的新兵,去年巡岗的时候,好几个晚上,他都听到她在唱歌,那天晚上还从身后面抱住了他,只露出长长的头发,后来副班长就疯了”。
  “不会是什么小动物吧?”我问道。库区里几十年没有老百姓进去砍柴,树林保护得很好,小动物像黑猫、狗獾多的很,我巡岗没几天,晚上也有碰到好几个,常常“嗖”的一下从脚下窜过去,有时还真吓人一跳。
  “还有,听老兵说,那天白天检查洞库,加上来施工的民工共有五十人,大家都看到一个女兵的背影进了洞库,大家开始以为是小偷,把洞口封住,五个人一组去查”,小李子的脸色有些发白了。
  “结果呢?”我问道。我已经去过洞库,里面是一架架整齐的仪器,一目了然,没有什么出口,别说是个小老鼠,就连个大点的蜻蜓要藏起来都很难。
  “查了五遍,什么都没有。后来,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声“有鬼”,结果,五十多个人吓得象四散的猴子一样乱窜。
  “是嘛”,想到五十多个人乱窜的场景,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心里却暗暗神往起来,真要是有女鬼,那不就好了。
           (四)
  那棵吊死女兵的樟树就长在洞库的门口。
  是那种再平常不过的树,三米高、胳膊粗细、枝叶也不多。大概因为周围都是半人深的野草缘故,所以,看上去好象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单。
  树的下面是三级水泥台阶。一到晚上,看上去就是白亮亮的一大片子,恰好和周围的阴深灰暗正好形成强烈的对比。
  也不知当年吃错了什么药,听了小李给我讲的事后,每天晚上巡岗我都会在这里坐上半小时,把枪放一边,坐在台阶上,拿出长箫(那时正迷上学吹长箫,白天怕刺耳的声音影响战友),就开始呜呜地吹起来,最喜欢吹的正是陈百强的“为何偏偏喜欢你”。 
  箫声在半夜里特别悲凉、低沉,可以传出很远很远。老杨睡在库区门口,离着有三里远,后来还板着脸给我提了意见,说半夜里好几次听到我的箫声,象鬼在哭泣一样,吓得他好几晚都没睡好觉。
  一个月的晚上巡岗,相安无事,女兵班长没有出现,倒是让我有些失望,更加不相信有鬼神了,胆子也就更大了一些。
  事情过去了很多年,有时想想当年,为什么胆子会这么大,为什么晚上巡岗时要去坐到那个树底下,仍然觉得有些鬼使神差。一个从不相信鬼神的少年,坐在树底下时,或许是年少轻狂,或许是胆大无知,竞还会盼着有个女鬼解解寂寞。
  人,有时真是自我矛盾,呵!
  但是,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。
           (五)
中秋节到了。
  队里组织了会餐,每人喝一小杯葡萄酒,酒是五六元一瓶的那种。想着晚上还要上岗,我偷偷地把剩下的半瓶收了起来,准备到时侯赏月喝酒。
  夜里十二点,我上岗了。
  那夜,至今依然记得,月亮并不是很圆,月光也不柔和,是那种苍白清亮的月光。我爬上了库区最高的油罐顶,呆呆的望着月亮,有一点点想家,刚坐了一会,就有一片一片的乌云飘过来,似有似无的遮在月亮的前面,就象现在文章的界面一样。不由有些扫兴,背起枪就下来了。
  毕竟是少年人,想家的情绪很快的就过去了,涌起来的是少年的豪情壮志,我一边走,一边大声地唱起了谭咏林的“爱在深秋”,“假如,我爱你在深秋,面对这一刻的温柔。。。。”
  歌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响。
  “咣”,不远处传来的一大响声,把我吓了一大跳。“怎么了?”仔细一瞅,路旁地面上,中间剪平的油桶两头突然卷了起来。“原来是热胀冷缩,简直自己吓自己嘛”,不由得在心里暗笑了自己一回。
  看了看表,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。
  继续往前走,很快就到了山脚的转弯处,隐隐望见阴影中似乎有一截枯枝,走近一看,却是一条一米长的红蛇,“这天气还会有蛇?”心里虽然有些奇怪,我还是小心地打开枪刺,把蛇轻轻地挑起来,看着它缓慢地从枪刺上滑落到草丛中去,很快就不见了踪影。
  转过山脚,远远就看见樟树下的水泥台阶,在清亮的月光下泛着白光。
           (六)
  忽然,起风了,是那种很突兀的地卷风。
  道路上一堆堆的落叶就象复活的黑色蝴蝶一样,成群地涌起来,又凶狠地向暗处扑去,几间库房的破玻璃也开始吱吱嘎嘎响起来,是那种渗人地响声。
  “哗”,风忽然一下子又停了,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。
  周围的氛围在突然间好象有了细微的变化,我的脊背莫名其妙地开始一阵阵的发凉,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涌上来,似乎背后不远处有人正在暗中窥视。
  我一边加快脚步,一边下意识地把子弹压上了枪膛,猛然间转身举枪,大喝一声--“谁”。
  背后,白亮亮的水泥路,在月光下空荡荡地延伸着,仿佛看不到尽头,哪有什么人!
  “今晚怎么,真是活见鬼了”我小声的嘀咕了一句,警惕心强了起来,在洞库门前登记后,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四周,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后,才在樟树下的台阶上坐下,拿出了藏好的半瓶葡萄酒,轻轻地放在地上。
  这时候,有很细微的“咯咯”声,那种很不安的感觉再次强烈地涌起来,突然间,草丛里的秋虫也集体停止了叫声,四周变得一片死寂。
  背后,一股寒意慢慢升上来,似乎有个人站在后面。我紧紧地抓住了枪,有点僵硬的扭转脖子。
           (七)
  天哪!
  樟树上明明晃晃地吊着一个长长的女人,天蓝白的衬衫,深蓝色的军裤,长长的头发,看不到面孔。
  女兵班长真的来了!
  蓝色的裤脚轻轻地晃起来,温柔地打在我的脸上。
  格格……
  牙齿不由自主地打起仗来!
  突突……
  腿也软了。
           (八)
  那一年,我正好十八岁。
           (九)
  或者,世上终无鬼神。
  实际上,我自己也从来不相信鬼神。
  只是,这碰到的往事经常象水蛇一样浮上来。
  或者,这就是所谓的灵异吧。
  (全文完)